其一
学六五层的饮水机修好了。在这短暂缺水的四天内,我和它一起盯着不远处洗手池上的水龙头,希望这个小小的金属玩意能吐出什么独特的生命源泉。
今天终于能打到热水了,我的生命又被延续了不少。在成功充盈了我的保温杯和大脑皮层后,我却又看到背后洗手池的水龙头坏了——它在漏水。我拨弄着把手,却怎么也关不上它。
我询问水龙头是否有和我一样的苦楚,它没有回答。在这个阳光照不进来的水房里,我只能听着洗手池滴答的水声和饮水机制热时发出的怒吼。
突然在一瞬间,我想到了。我猛然理解了我和水房的一切的问题的根源——
这两个小家伙,没做核酸。
其二
约摸半小时前,我经历了我人生中第三次纯正的咽拭子核酸检测——那根长长的棉签,没有敷衍地停留在我的舌根、上颚、牙齿或是空气中,而是深入咽喉,狠狠地在内里搅拌着。这让我回忆起那两年半前,初次体验核酸时,同样的棉签和同样的试管,同样的模糊痛感与同样的轻微恶心……只是没有了预约挂号与一百多元人民币的收据,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和日复一日的恍惚的记忆。
我看着眼前的年轻的“大白”医生,他或许与我差不多大的年纪,或许比我大不多几岁。我呆滞地看着他,他坚定地看着我。他目光如炬,与手中娴熟的操作相衬,眼神中满是理想与信念。
其三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喜欢被棉签捅在嗓子眼里的感觉,它从我的舌头擦到咽喉——然后疯狂地旋转,搅拌,把我的唾液和脑浆一同带出,塞在那个红红的试管里!我的时间,我的金钱,我的思想和我的欲望全部都被一起塞进那个红红的试管里!这种感觉太美妙了!它令人愉悦,令人兴奋,令人浮想联翩……仿佛初次拥吻和少男少女,在偷尝禁果中感受刺激与羞耻,然后在唇间互相传递病毒RNA!他们需要做核酸!核酸!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喜欢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白色士兵,举起当代人类最强的个人互联网终端武器——智能手机!他的手机便是他的剑,我的身份证便是我的盾——我们战斗的方式,便是图像识别!哦,老天!NFC?生物识别?那是什么?太依赖硬件设备的技术终究不是智人的未来——我们需要超级软件算法!是图像识别!文字提取!我们的目标是虚拟的未来!是元宇宙、蚁人、硅基生物和核酸!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喜欢在烈日下,在人群中,看着那看不到尽头的队伍——这是人类文明的结晶!人类是社会性的高等动物,所以人类会排队!排队!排队!服从命令然后排队!规定时间然后排队!封锁地点然后排队!填表报名然后排队!人类是如此伟大,以至于他们会排队!我放眼望去——在队伍的这一头,是在烈日的灼烧下依旧坚挺的重甲白色的士兵,在队伍的那一头……哦!队伍没有那一头!因为它是无限的,这是那无穷无尽的希尔伯特旅馆悖论!是无限的人,无限的队伍,无限的核酸!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喜欢被一个程序内运行的小程序赋予一个限定的标签——七十二小时!当我迷茫时,当我痛苦时,当我为人生未来的路途所不知所措时,我只需要打开小程序,就可以在瞬间找寻到人生的意义——做核酸!零天核酸!一天核酸!两天核酸!三天核酸!我的人生在这一个一个被分割好的块状时间中发散着它的生命力,我每时每刻都要意识到,我的生命只剩下了七十二小时!我需要做点什么……做点什么?生命剩下七十二个小时的话,我还能做点什么?我还该做点什么?哦!我想到了!做核酸!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喜欢看着那个当代人类最强的个人互联网终端武器——智能手机——的屏幕上显示的数字,它是虚假的?它是真实的?我不知道,但我只知道门口的铁栅栏是真实的,我只知道打包好的盒饭是真实的,我只知道窗外的白色士兵是真实的,我只知道核酸阴性证明是真实的……那个数字是什么?是人?是钱?是信用?是变量?是常量?是十进制?是二进制?是真实的?是真实的?是真实的?是真实的?我也是真实的吗?你也是真实的吗?他和她也是真实的吗?病毒是真实?经济是真实?试管是真实?账单是真实?爱情是真实?死亡是真实?不……不……都不真实……真真正正的真实只有一个——那就是核酸!
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我好喜欢做核酸!
其四
宇宙的终极答案,是量子场、乌龟塔、马桶垫子和核酸检测。